合肥一中学生荣获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(3)
我第一次遇见鄂伦春人沃洛佳的时候,成千上万的鸣虫正在草地里唱着,说实话,当时我并没有把他算做一个鄂伦春人,也没有想到他会成个鄂伦春人,只觉得这孩子挺懂事而已。别人说沃洛佳以后定然有出息,我不知道。他后来到哈尔滨上初中去了,他画画一年画得好似一年。我到过他家里看过他的作品,很不错,有一种特别的,沉稳又炽热的精神,和法国印象派几分相似。
“沃洛佳念书念得好,将来要考中央美院当大画家。”在塔尔根的几个老人这么说。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,至少对于我所学习的学科来说这是个悲剧:一个小民族的青年向社会中心走去时,这个民族的文化无疑要走向边缘。
之后又过了几年,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,以至于我从此见怪不怪。比如说,我没有成一个民族志学者,而是出人意料地成为一个商人,说来惭愧,我后来再回塔尔根,坐上那辆绿皮火车,是为了和当地的林场谈生意。塔尔根的木材是很优质的。没错,我还有个本子,密密麻麻地记满了这些木材不同的名称。
可是当我的邻居们告诉我那样一个消息时,我还是觉得困惑。
“沃洛佳不上学了!”
邻居们说,那年夏天沃洛佳到树林里去写生,回来以后许多天不说话,后来就说自己要去当个看林子的,再也不上学了。
“你不考中央美院了吗?”我戏谑地问他。
沃洛佳现在完全和小时候是两个模样,但是仍然保留着那样羞怯的、敏感的神态,这和他高个子的、英气逼人的外表非常不相称,看起来有几分古怪。
“没有那个必要。”他轻蔑地摇了摇头。
在沃洛佳的抽屉里有许多纸片,画的全是笔法笨拙的古老花纹,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认为这是什么原始人的岩画。
“我在造字。”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,脸上却露出了严肃的表情。
我并没有做无谓的劝说。后来我把木材产地定在了别的地方,免得再回塔尔根去,在那条夏天虫鸣响亮的小路上,许多感伤的事物会像丸花蜂一样在我身旁盘旋。
前年秋天我住在红星林场,附近驻扎着某部三连。六点钟时我去散步,有幸看见清晨微光下的白桦林。在灌木丛生的地方,传来奇异的声响。这是什么动物的声音呢?如果是春天,我会认为这可能是一只走丢了的松鸡雏的声音。如果是夏天可能是蛙鸣,但是现在,什么动物还能这样唱呢?况且这声音是这么微弱,就像蜡烛上的青烟一样,一下子就能被风吹灭,这声音是这样断断续续,是什么在鸣叫呢?
正当我想着这些时候,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,我回头,却被吓得连退几步:一个高大的护林兵站在我面前。如果不是他毛皮帽子上的那颗金星,我多半会把他当成解放前这些山里游荡着的强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