倾听，其实就是一种态度。

 

　　倾听，是为侧着头听，侧耳细听，又或是前倾着身体在听，都可以理解为认真地听取，都可以说明，倾听是一种态度。

 

　　在家里，愿意听家里人说话，是一种亲和的态度；在学校，学生听老师讲课，是一种认真的态度；老师听学生发言，是一种耐心的态度；在公共场合，听别人自由表达或是表演，是一种尊重，或者说是礼貌的态度……以上种种，都可以理解为，倾听是一种态度。

 

　　但确实，倾听又不仅仅是一种态度。倾听的内涵，又不止于“倾听”这一动作本身。在“倾听”这一举动里面，可能因为不同的时间、地点、环境、背景或是目的，倾听的内涵可谓丰富，远远超出了“倾听”这一动作表象。

 

　　有一次上课，班上一位不怎么受同学和老师待见的学生，在回答某一个问题时，顾左右而言他，答非所问，并且声音还很小，不少学生已经表现为急不可耐，抢着要说话的时候，我却眼神示意别的孩子稍安勿躁，笑眯眯地盯着那位学生看着，听他把话说完，把话说清楚，还时不时地与他对话，帮着他理解想要表达的意思。虽然时间有点长，可能也影响了我教学的设计与效果，但这位学生的发言确实较为成功的。

 

　　我想，这也是一种倾听。但其意义，绝不止于“倾听”本身，长此以往，推而广之，对于那些不爱说话，或是表达不怎么自信的孩子而言，何尝不是一种成功，或是幸福，或是在大众面前表现自我的体验？

 

　　还记得，多年前的一位女学生，有点口吃，看到生人，竟有一种怯怯的感觉。刚刚初中入学之后，为了锻炼孩子的语言表达能力和自由表达的大方与从容，我在课前设计三分钟演讲这一教学环节，要求或是与即将要讲的课文有关系，或是与自己的生活有关系。其实，内容并不重要，关键是那个女生第一次站在讲台上，竟说不出一句话，头也抬不起来，就是直直地盯着讲台看，偶尔，用眼睛的余光迅速地瞥向老师，像是在向老师求救。此时，我与全班同学都不作声。看看时间差不多了，我提醒她用可以最简短的语言和全班同学打个招呼。她也是鼓足了勇气，憋得整个脸红通通的，和同学们做了个自我介绍，说了不到十秒，而站在讲台上却超过了三分钟。说完以后，我示意全班同学，并带头给了她热烈的掌声。经过两年的磨练，到了初三，她的演讲已经很是流利，而且准备的演讲稿，写的小作文，都很精彩。

 

　　我想，这也是一种倾听。但可能，其包含的还有尊重，还有鼓励，还有坚持，还有锻炼等等。

 

　　再有，很多老师和学生都熟悉的场面。课堂里的学生认真地听老师讲课，所有学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讲课，随着老师的身影，随着老师的声音，又随着老师的想象和引领，那何尝不是一种企盼，一种信任，一种崇拜，一种渴望……

 

　　当然，我所说的都是有关于我们老师和学生都很熟悉的场景，其中“倾听”的理解已经包罗万象。若是，放在更为广阔的背景下或是更为丰富的生活场景下，“倾听”的更不仅仅是一种“态度”了。其中内涵，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体会，到时候，那只能见仁见智了。

　　读金庸《雪山飞狐》，总觉遗憾，胡斐那一刀究竟有没有砍下来？

 

　　读沈从文《边城》，也会叹息，“那个人”究竟有没有回来？

 

　　像建筑师搭建一座精美的宫殿，却没有铺上最后一片红瓦。小说未交代的结局，会让我意犹未尽，只能自行臆想种种可能的结局。只恨作家狡猾，你又不是魔术师，为什么要藏起那只最有趣的兔子？

 

　　年岁稍长，才慢慢懂得世间一切，那些未写完的结局，其实叫做留白。留白，留下了空白，留下了遗憾，却也留下了美丽，留下了时空，留下了意味深长。

 

　　有段时间迷上了国画。看白石老人画梅，怒放的红梅，黝黑的枝干。却兀地断开，不着笔墨之处，是白纸，亦是厚积的白雪，真真妙不可言。中国水墨画常有大幅留白，因景而变，因情而生，变成浩荡的江流，皑皑的积雪，苍茫的天空……看来是残缺，其实是饱满。

 

　　画纸之间，多少留白，不是缺陷，反是优点。

 

　　插花、品茶、美食，亦有留白。运用素色的陶瓷花瓶，搭配极少的几朵花卉，衬着一根褐色枝干，丝丝禅意油然而生。最好的茶室应无挂画，素净清明，赭色紫砂，青白瓷器，茶室的素朴和空白，却能将茶禅之味烘托得超尘脱俗。

 

　　读《湖心亭看雪》，明人张岱乘一小舟，独往湖心亭看雪。天与云与山与水，上下一白。遇见金陵客，强饮三大白而别。满腔愁绪，尽在酒杯之中，何须多言？文字留白之处，是家国情思，是沧海桑田，是前世今生。沉默是金，胜过万语千言。

 

　　是的，文字之间，亦可留白。孔乙己的死，刘子骥寻桃花源的未果，是作者的匠心，精明的读者，能不会心一笑？

 

　　看红楼续书，那句黛玉“宝玉，你好……”，觉得张爱玲深恶痛绝的高鹗也有几分可爱可亲。是的，胡斐的刀，傩送的人，我又何必念念不忘？读过，笑过，哭过，沉思过，感动过，也就是了。

 

　　金庸和从文的故事，我做主的结局，我们共同完成了世间最伟大的作品。

 

　　武则天留下“无字碑”，留白之处是女帝的自信；周总理逝世时不留遗言，留白之处是共产党员的无私。弘一法师病危前，写下“问余何适，廓尔忘言。华枝春满，天心月圆”。忘言是生命的留白，月圆是生命的归处。

 

　　留白，其实是优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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